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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散文middot实力派黄振义消


消逝的耕牛

黄振义

鲁迅先生说过,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我们淮北平原的牛是黄牛,吃草,但不产奶,历史上的主要功能是耕种。同样是牛吃草,同样是人养牛,南方山里和北方草原是放牛,黄淮平原是喂牛。放牛是散养,把牛或牵或赶,带到河畔、山下、草地上,让牛自由自在地进食。喂牛是圈养。有的人家喂牛有专用的牛屋,弄个石槽,把牛拴旁边,把秸秆和草弄过来给它吃。大多数人家就简单在外面搭个棚,冬天把牛牵到堂屋里和人一起住,牛不遭罪,家里还暖和。反正牛的屎尿味不算太重,当年的农村也没恁些讲究。

喂牛的主要原料是庄稼秸秆和秧苗。夏秋季节,喂牛用的是蜀黍叶、玉米叶和红芋秧、花生秧等,属于青饲料,容易嚼,有甜味,营养也高。因为产量和保鲜限制,一年当中的大部分时间,牛只有麦秸可吃。有的人家讲究,寸草铡三刀,在水缸里淘洗一遍,再拌上麸皮、香料,牛吃得欢,膘壮,毛色也好。有的图省事,从麦秸垛上拽下来,就直接放槽里喂,牛吃得费劲,营养差,骨瘦如柴,毛色暗淡,眼神凄楚。可是,吃啥牛说了不算,它挑不了主家,也不能决定自己吃哪个槽头的草。

春风渐暖后,各种草就会陆续从泥土里冒出来。平原地带到处是庄稼,没办法放牛,只有沟边、地头才能长点青草。要拿镰刀一下下割下来,再一把把装筐里弄回来喂牛。草少的时候,掺拌在秸秆里,给牛改善一下。多的时候,就喂纯青草,牛吃得可口,也能省下点饲料。

身单力薄的少年,农活上其实帮不了大人多少忙。课余,特别是两个月的暑假,常做的事是割草喂牛。小伙伴三三两两聚在沟边、地头,一边割草,一边嘻嘻哈哈地东拉西扯,有嘴无心地说着家长里短、奇闻异见,不经意间也是一种对人情世故的交流与学习。割草既是分担家务,也有娱乐成分。割草要趁早,天蒙蒙亮就把镰刀磨得银亮,得赶在日头一树高之前割满一筐露水草,晚了太阳晒得厉害。割草也是个技术活,需要双手并用,右手飞快地挥动镰刀,左手娴熟地抓笼割下来的草,两只手需要速度匀称、配合一致。有时分心,或是镰刀意外砍到隐藏的沙姜、砖头上,就会割伤指头。左手食指上的疤痕,是那个时代的同龄人的一份共同记忆。

牛的第一作用就是耕地。拉车打场,犁田耙地,这些人力所不逮的繁重苦劳,就是牛的工作。它们承担这种任务的历史足够漫长,贯穿了几千年的时光。

当然,牛天生并不会耕地,牛的先辈习得的耕种技能也不遗传,每一头耕牛都是驯出来的。

驯牛之前,扎牛鼻子是最关键的一个环节。选一截半尺长短、稍带弧度的硬木,一般是枣木或洋槐木,先削成手指粗细、一头尖锐的形状,再刨得光滑圆溜,涂上香油,扎牛鼻子专用的木锥子就制作完成了。把牛头牵到合适的两棵叉树上,再绑根横木压住,确保牛进退两难。一人拿着集市上买来银镯子似的铝制鼻环,也有用竹根节勒成的,用高度白酒喷或火烤消毒后备用。另一人在牛的俩鼻孔中间找到最薄的位置,捏准后,眼疾手快,一锥子用力戳下去,确保一次贯通并且伤口口径合适,用来穿鼻环的通道就出来了。这时赶紧把鼻环穿过去,再抹点盐消毒杀菌,扎牛鼻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没扎鼻子的牛,就是力气很大的人也并不好控制。扎过鼻子的牛,如同戴了紧箍咒的孙悟空,只需一根连着鼻环的麻绳,三岁小孩一牵,它就得乖乖跟着走。对牛而言,被扎鼻子是件痛苦的事。但这只是苦和累的开始,自此以后将老老实实伴随一生。

扎完牛鼻子,就得接受关于耕种劳作的驯化了。第二年开春,尽管我家的那头牛已经受孕了,可也得教它犁地呀。父亲是个单薄的乡村教师,使唤不了牲口。一开始,膀大腰圆的二哥主动要求去驯牛。架上笼嘴子、牛梭子,拴上缰绳、撇绳,套上犁具,在光秃秃的乏子地里让它试拉。先教它听口令。哈!哈!再适时配以空中炸响的绳鞭,指示它前进。喔!喔!同步轻顿缰绳,示意它停下。跺!跺!用力猛顿缰绳,号令它后退。它自然不愿意受人摆布,使出浑身解数抗争,采取向前猛窜、死活不走、乱扛梭子等方式,就是不配合,企图逃脱控制。一边二哥累得汗流夹背,一边看着那头牛挨打受累,父亲又心疼不已。折腾一天,效果并不好。后来,请有经验的大姐夫过来帮忙。大姐夫坚决支走在场的父亲,说是慈不掌兵。然后,一场老道的驯牛活动就开始了。大姐夫一上来就用长长的绳鞭先猛抽牛屁股几下子,然后鞭子甩得山响,并配以高八度的呵斥声,加上适时拉拽拴着牛鼻子的领绳,从肉体的疼痛和精神的恐惧上对这头涉世未深的小牛进行全方位轰炸。向前猛窜,就赶着它快走,直到累乏它。赖着不走,就鞭笞之,恐吓之,让它既疼又怕。乱抗牛梭子,就绑紧绑牢,大声呵斥,鞭抽棍打,令它尽力挣扎,直至绝望,叫它知道啥叫徒劳。先是单驯,后来再配一头驯熟的老牛一起犁地,叫领熵,起示范带头作用。当然,干完活回去要多加香料,以示鼓励。反正不能手软,不可仁慈,加上榜样引领,恩威并施,都能收到立竿见影且一劳永逸的效果。

除了具有耕种功能外,牛的全身都是宝。牛对人类而言,贡献了自己的肉、皮、骨头和五脏六腑,甚至包括结石、毛发和粪便。

牛肉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无论是口感还是营养价值,都是人类食谱中备受推崇的佳品。本地曾经有家专司牛血提炼胆红素的企业,一度成为小县城的明星企业。名贵中药牛黄,其实就是牛的胆结石。牛骨可以熬制骨胶,牛油是炼制肥皂、蜡烛的原料。西方的面包往往离不开牛油,东方的火锅也是少不了牛油。小时候,有小伙伴不知从哪收集了一堆牛毛,做成团球状,我们就拿那个在入冬后的乏子地里踢来踢去,那快乐并不逊令现代狂热的足球与豪绅的高尔夫。夏天,寻一根长竹竿,牛尾巴上拽几根长毛,打个活结拴竹竿梢上套知了,也是童年中难忘的开心趣忆。牛皮是传统的制革原料,被人类利用的历史相当悠久。大学毕业,一无所有地踏进县城一家机关单位上班,看着身边家底殷实的几位仁兄清一色的皮夹克,腰别BP机,好生羡慕。可也只能羡慕。自己一个月二百多一点的工资,生活费之外,周末回农村老家,咋也得留点,捎二斤苹果一斤猪肉给老爹老娘啊。关于皮大衣,前几年刚学会网购时,鬼差神使地下单大洋买回一件皮夹克。不过,倒是没穿几回。妻说,现在谁还买皮衣,不环保呢。我不言,过去的心结,是得让它过去才好。

就连牛粪、牛尿都是上好的有机肥。当年,麻子爷负责饲养生产队的耕牛。牛、饲料以及牛粪都是公家的,但牛尿不是。集体收种的土地之外,生产队在大塘边集中留了一块菜地,每家分一小块私有的菜园子。农闲时,麻子爷会在或早起或半夜的某个时段,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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