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

孙建英知了鸣叫的季节


知了的学名叫蝉。在农村不叫蝉,就叫知了。知了最活跃的时候是夏天,尤其在“大暑”前后,暑气正旺,烈日炙人,连爱吵闹的家雀们都躲在屋檐下避暑了,知了却成群结伙地趴在树枝上,大张旗鼓地噪鸣,发出:“热……!热……!”的尖叫声,把空气搅闹得火炉般滚烫。

村口有棵老槐树,干围丈余,冠如巨伞,树荫罩地半亩,是乘凉消暑的好场所。午饭后,村里老年人,就从各自的庭院里晃出来,像刚拱出地壳的知了猴,朝老槐树下聚拢。老婆们掂着椅床儿(小凳子),拿着蒲扇;老汉们离不了草帽、手巾、旱烟袋;遵照陈年旧俗,男坐东,女坐西,各占一片树荫,中间保持一段小小的距离,既体现了男女有别、长幼有序,又可以互相搭话。大伙聚在一起,边乘凉聊天,边听知了叫,在蝉声噪闹的树荫下,度过一个后晌的休闲时光。耕作归来的青壮男女们,也纷纷钻进槐树荫里,将农具靠在老槐树上,脱下草帽当坐垫儿,坐在地上边擦汗边听老人们讲古。

知了的叫声,是时令变换的信息,听到知了叫,人们就意识到,秋天快来了,老太婆们就想起了那个古老的谚语:

听见麻知了叫,

懒婆娘吓一跳;

单衣裳才做好,

又该做棉袄……

知了繁盛的季节,也是孩子们快乐的时光。村南河滩上有一片柳树林,那里是蝉们的乐园和繁殖基地,也是孩子们避暑和玩耍的最好去处。清晨和傍晚,我们在树下捉知了猴,白天爬树逮知了,弄得大汗淋淋、皮肤如灼时,就跳进河里,扎几个猛子,出来继续爬树。捉知了不光是为了好玩,也为了解馋,知了肉,是我们童年时光唯一不花钱就能吃到的美食。

在捉知了的孩子群里,我是个头头儿。其实我的年龄并不比别人大,爬树、游泳的本领,也都比别人差,摔跤更不是他们的对手,大伙之所以抬举我,是因为我的头脑比较管用。比如捉知了猴,我能分辨出知了猴的洞穴,和蝼蛄、蚯蚓以及其它昆虫的洞穴的区别;从洞穴口径的大小、形状,能判断出洞里有没有知了猴;知了猴不脱壳,我就能分辨出是公是母。又比如逮知了,我会粘、罩、套等好几种方法:粘知了得用面筋、树胶和蜘蛛网,效果最好的是蜘蛛网,把蜘蛛网卵成一团,固定在竹竿梢上,应准知了的位置,悄悄举上去,往知了背上轻轻一按,粘住了翅膀,它就飞不动了;罩知了得用网兜,弄不到合适的网兜,我曾想用奶奶发髻上那个小丝网,她不让用,说是拿5个鸡蛋从货郎担上换来的,舍不得让我作践;我常用的方法是套,从马屁股上拽根马尾鬃,挽成一个活套儿,系在细竹竿梢上,瞅准知了的位置,从树枝缝隙里轻轻地把竹竿举上去,将马尾套举在知了的前头,轻轻往后一拉,就把它套住了。知了被套住以后,鸣叫着挣扎的是公知了,光挣扎不叫是母的。套知了跟钓鱼差不多,需要头脑冷静,凝神屏气,细心观察猎物的活动规律,不能性急。

我们捉知了,一般是两三个人合伙,捉来的知了平均分配。分配时,我大致估计一下收获的数量,本着先人后己的原则,说:你们每人拿XX只,剩多剩少是我的。结果,剩下的部分总比他们多出来两三只,我从中占个小便宜。小小的狡猾并不影响团结,大伙带着半天的劳动成果,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在时光的水流中,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早已远去,回眸过往的路,遥遥烟尘,茫然无际;累累往事逝而不复,留下的是无尽的追忆和无奈。久离故土,定居市井,很难找回童年岁月的乡村情趣了。随着城区里高楼迭起、道路硬化、林木更新,夏季里,知了的叫声逐年稀薄,蝉声噪闹的境况,已属罕见了。

因脚踝的意外伤,害得我8个多月没出家门,心中早已焦闷不已;立秋这天,脚伤已有好转,便下决心要出去走走。扶杖行至环城河边,在一棵柳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柳树很老了,树上许多虬枝秃叉,只有临河的方向,垂罩着长长地枝条,在微风中袅娜拂动,以宣示它的生命力。恍惚间,一阵蝉鸣声从上方传来,音韵单调而孱弱,宛如一位年逾百岁的歌唱家,在唱他熟悉的老歌,声波中携有微弱的喘息。我循声望去,在一枝低垂的柳条上看到了它,它可能也看到了我;我没有惊扰它,它也没有飞去,它鸣叫一阵,间歇一会儿,再鸣叫,像个忠于职守的好兵。

老柳树下坐老叟,仰望柳枝听秋蝉。恰如一幅画图,在意念里闪现,古朴而苍凉。时断时续的知了声,把我的思绪引回了遥远的童年,村口的老槐树,村南的小河,河边的柳树林,捉知了的小伙伴儿……在脑海里迭次出现,如梦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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