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课标语文课题组:董金定
中学语文高级教师
河北省霸州市第四中学
河北省先进德育工作者
廊坊市中小学骨干教师
主编:王涛
栏目主编:杨文慧/责编:左佐
审校:付婷婷/美编:张新雨
编者寄语
真正的散文不仅让人感动,还有对人类文明的思考。巴金先生用忏悔的笔写了《小狗包弟》,揭示了十年浩劫给人们带来的苦痛。阎连科先生亦是如此,多年来,敢于直面被当下中国主流社会遗忘的乡土中国的创伤。其作品中充满了苦难、黑暗、伤痛、绝望,就如《一份久远的歉疚》,本比作者优秀的“二姐”因为特殊的年代不得不把求学的机会让出来。这不仅是我、父母对二姐的歉疚,更应是那个时代对和二姐一样命运的人的歉疚。为了缓解心底的焦虑,为了记住这份时代的歉疚,为了让后来人了解这一代因贫苦而改变的命运,阎先生用良知、勇气真诚剖析时代,引领青年一代珍惜今天的美好生活。
披文入情
一份久远的歉疚
渲染了时代的沉重感,引发读者沉思。
①宛若我不知道我的出生年月一样,也说不清我是何年何月开始读书。家在中原的一个偏穷村落,父母计时,一般都依着农历序法,偶然说到公元年月,村人们都要愣怔半晌。在中国乡村,时间如同从日历上撕下的废纸。之所以有着时间,是因着某些事件。事件是年代的标记,如同老人脸上的皱纹标志着的岁月。(连用两个比喻生动解说农村计时的态度,表明当时的贫穷和落后。)
作者从出生、读书计时这些事起笔,点明当时偏远贫穷的农村思想文化方面的状况:麻木、落后。
②20世纪70年代,我由初中晋升高中时,对阅读小说因过分恋,而对人生,也因此变得有些迷惘。(喜欢读书,书里的东西无形地改变着作者的内心。)想横竖反正,我的命运就是同父母一样种地,不得不作于日出,息于日落;因此,并不相信你考取高中就可以不再耕田种地,可以让你变为不是农民的城里人了。也就无为而治,随遇而安,陪着同学们如同打哄看戏一样,参加了那年的升学考试。(命运的安排,农村思想的束缚,以无为之心参加高中考试,既表明心态,又亮出实力。)其时,录取的政策是凡有城镇户口的同学,必须百分之百地予以录取;而对农村户口的学生,既要看考试分数,还要看大队和学校的共同推荐。就分数而言,二姐的分数远高于我;就推荐而言,我姐弟二人,就只能有一人可读高中。
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政策,农村户口的“我”对能不能上高中既随意也认命,因为这样的机会很是渺茫。
③话是午饭时候父亲从门外带进家的。那是夏天,知了的叫声,在果实累累的树枝上,叫得烦躁不安。(用知了的叫声衬托此时的焦虑。)父亲坐在我家的院里,说了我和二姐只有一人可以读书上学的景况之后,他看着我和二姐,有些为难、又有些犹豫地说道,家里的境况,你们也都明白,人多嘴多,谁都必须吃饭,又要给你们大姐看病(我大姐那时常年有病),这样,也是确实需要你们有一个留在家里种地,挣些工分。(借用父亲的话,列举种种上学的困难,既是家庭的贫困显现,也是整个农村贫困的缩影。)父亲说完我和二姐在那个时候都端着饭碗,僵在父亲面前,谁都没有说话。有一瞬间,时间生硬,再也不会如水样细软地流动。就像时间成了石块,无形地砌在了我与二姐和父亲之间。(化抽象为具体,生动写出“我”和二姐此时因为只有一个人可以上学的问题而内心沉重。)就这样过了许久许久,母亲从灶房端着饭碗出来,说都吃饭吧,吃完了饭,再说这事。
贫穷的农村家庭,尴尬的家人沉默,艰难的人生选择,所谓美好的事情却只能用吃饭暂时打破僵局。
④就都各自吃饭去了。
无声的离开,一家人没有围在饭桌旁,借吃饭各自寻找暂时的慰藉。
⑤忘记了二姐是端碗进了屋里,还是端碗去了别处。而我,端着用红薯叶子煮了红薯面条的一碗粗粮汤饭,(这种饭食是贫困生活的生动写照。)到了门外的一棵树下。树下空无他人,我就在那乡村的空无里,却是无论如何也无心食咽那碗汤水饭食。(艰难的命运选择,无心填腹。)也就在这个时候在所谓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在我正为上学还是不上的迷惘里,下乡到我们村里的一个知青男,穿着蓝色制服,三七分头,高个,他款款地从村街上走过,还和熟人点头说话。说话的顺序,是村人恭敬地先和他说。而他自己,只是懒懒洋洋地点头哼哈着答话别人。
偶遇知青,村民对其恭敬谦卑,知青随意应对,态度鲜明对比,一下改变了自己过去对上学无所谓的想法。
⑥他答着去了。
无心姐姐去了哪里吃饭,但在人生迷茫的时候,偶遇知青男,他款款的样子、清高的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⑦可我,在他走后很长的时间里,都还看着他的背影,就像看着一条通往远处的道路。(写出“我”对外面生活的向往,想重新规划人生,不能随遇而安了。)就在那一瞬间,我忽然猛烈地,想要继续读书,想要去念我的高中。也就匆匆地吃饭。匆匆地回到家里,看见二姐也正端着空碗,从哪儿出来到厨房盛饭。
知青男无形中改变了“我”内心犹豫不决,让“我”仿佛看到未来之路。当机会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更是坚定了“我”上高中的念头。
⑧我们在院里对望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就和彼此谁都不太认识对方一样。
命运的焦灼使得姐弟二人相对无言。
⑨下午,下地劳动,不知为何二姐没去。
⑩晚饭,二姐也没有在家吃饭。
饭后,二姐也没有很快回家。
“我”和二姐从相对无言到二姐不知所踪的一系列反常现象,都在默默诉说着现实的残酷、命运的弄人。
我问母亲,二姐呢?母亲说,找她同学去了。也就这样,把一段命运暂时搁着,就像把一个疮疤暂时用膏药糊了一般,也就睡了。(使用比喻生动形象地再现了一个急需救治又没有良方的尴尬状态,只能把难题留给时间的无奈。)月落星稀,窗外有清明夜色,有蛐蛐的叫声,还有半透明的潮润的夜气。睡到半夜时候,也许我刚要睡着,也许我已经睡着,刚好醒来,就在这个时候,我家大门响了。(用蛐蛐的叫声衬托此时的寂静,为二姐的到来做铺垫。)二姐的脚步,轻柔地落在院里。接下,那脚步的声响,到了我睡的门口,犹犹豫豫,滞重下来,仿佛是犹豫之后,二姐推开了我睡的屋门,进来站到了我的床前。
对二姐的一系列动作描写,再现了二姐挣扎后算是平静的内心,同时也牵动着时刻寻觅二姐无果的“我”的心,该面对的总该用勇气书写命运。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
二姐说:“你没睡?”
我以“嗯”做了回答。
二姐说:“连科,念高中,姐不去了,还是你去念吧。”
简短的对话,没有豪言壮语,只有真心实意,但读之让人不忍。二姐首先打破僵局,破解这个难题。总算有了取舍,试问那块糊伤疤的膏药能抚平两个人的心灵吗?
说完这话,二姐似乎借着窗中的月色,看了看我。我不知道那时的二姐,看见了我什么表情。而我,却隐约看见,二姐的脸上仿佛挂着凄淡的笑容。笑着转身走时,还又对我说道:“你好好读书;姐是女的,就留在家里种地。”(运用细节描写、神态描写、语言描写,表现了姐姐不能继续读书时内心的伤感和痛苦,再现了姐姐用强颜欢笑掩饰自己对读书的内心渴求,并引发读者思考,姐姐不能读书真的是重男轻女这个原因造成的吗?)
虽然没有详写二姐内心挣扎的过程,但沉重、舍己的选择既是亲情的使然又是农村贫穷落后的必然。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高中的开学。在开学的前一天里,二姐给我买了一支钢笔,送给我时,她眼里含着泪水,却是依然地笑着说道:“好好读书,连二姐的那份也给读上。”(相似的镜头再次出现,一次决定,一次送别,两次的表态更见姐姐内心渴求读书的决心。)
二姐善良、大度、又不舍放弃读高中的情愫,都寄托在弟弟身上,希望用送“我”的钢笔记录读书的历程,以此慰藉渴求知识和改变命运的心灵。
现在,三十年之后,我给我的孩子和侄男甥女们说起这些,他们都有些愕然,有些不敢相信。不是不敢相信二姐因是女的,方才让我这个男孩读书,而是不敢相信,有个漫长的时代,作为父母,普遍无力去供他们的孩子吃饱肚子,并读完初中、高中。(承接上文姐姐不上学给出的重男轻女的蹩脚理由,用对比的手法,事实证明两代人存在的鸿沟,30年后的一代不懂得贫困的苦难改写了一代人求学的命运。)这是一个时代给所有做父母和子女的人们,留下的一份社会自己早已忘记了的歉疚。(点明写作目的,为了怕忘记这份歉疚,有必要记录下来。)
社会的发展、时代的鸿沟、历史遗留的问题,映照在一代做父母和子女的身上。由点到面,“我”的一家是这样的窘迫,当时千千万万个家庭也有着类似的苦难和经历,引发读者共鸣。
我想,我应该把这份歉记述下来,不说留给别人,也该留给我的孩子和我的那些侄男甥女们。(以二姐失学为例,以小见大的手法,点明造成这份歉疚的,既有个人的、家庭的,更有社会的原因。我们需要对家人负责,更要铭记历史悲剧,让后人珍惜眼前幸福生活,拿出勇气,担当社会责任。)
总结全文,呼应标题,表达观点,深化文章主旨。
来源:选自《今日文摘》年第14期
作者:阎连科
文章珠玑
有一瞬间,时间生硬,再也不会如水样细软地流动。就像时间成了石块,无形地砌在了我与二姐和父亲之间。
现在,三十年之后,我给我的孩子和侄男甥女们说起这些,他们都有些愕然,有些不敢相信。不是不敢相信二姐因是女的,方才让我这个男孩读书,而是不敢相信,有个漫长的时代,作为父母,普遍无力去供他们的孩子吃饱肚子,并读完初中、高中。这是一个时代给所有做父母和子女的人们,留下的一份社会自己早已忘记了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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