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乡村多树,房前屋后,田埂沟畔,山坡上,公路边,洋槐榆树泡桐到处都是。每到夏天,一声一声的知了声直把人叫得昏昏欲睡。盛夏的中午,总有谁家调皮的男孩儿不睡觉,叫上三五个伙伴,去粘知了。粘知了的工具是自己做的,一般是一根柔软的竹条儿,弯成圆形,中间空的地方沾满了蜘蛛丝,然后用铁丝固定在一根长长的竹竿的一头。浓密的树荫里的知了正在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的嘶鸣,忽然就没了声音,这肯定是做了男孩子们的战利品了。小时候这只是一个好玩儿的游戏。关于知了的游戏还很多。初夏的时候,树底下的土地上有很多圆圆的洞,知了就是从这洞里钻出来的。不知疲倦的孩子们就拿了铁铲去挖洞。洞很深,曲曲折折的,最后获得知了的幼虫,回家用油炸了吃,据说很香。我天生胆小,不敢吃,再说心里也不忍,总觉得那是还没有长大的知了。及至长大后,读到了法国作家法布尔的《昆虫的故事》,里面有一篇《蝉》,读完后又想起小时候那些男孩子的种种“恶行”,心中不觉对知了(学名蝉)这种小生灵又多了一份喜欢和尊敬。法布尔说,一般的蝉在地下生活四年,四年来一直做苦工,修地道,它们从地下来到阳光里,首先找一棵小树脱掉身上的皮,才能飞翔。蝉在阳光下的歌唱只有一个月,然后就走向生命的终点。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阳光下的欢乐,你说蝉除了歌唱还能用怎样的方式来歌颂自己来之不易的光明呢?等到后来又读书,才知道还有在地下生活5年的蝉,生活17年的蝉。这些蝉要成为一只成年蝉爬到树梢歌唱,还要经历曲折的过程——蝉蜕皮的过程容不得一点打扰,否则这只蝉就终生不能飞翔不能出声,变成一只残废蝉。在偌大的天底下,蝉这只幼小的生命多么脆弱啊,或许还没有钻出地面就做了人类的盘中餐,或许蜕皮的时辰不对,就只能无声地行走了,或许在一个不提防的中午就做了那个孩子的俘虏——孩子们也许会撕下它的透明的翅膀,玩弄一番,把奄奄一息的蝉丢在树下,做了那只不经意走过的母鸡的美餐。等有一天我从乡村走向了城市,忽然发现想在夏天听听蝉的叫声都是一种奢望了。车水马龙的街道,汽笛声声的街道,渐渐稀落的树木,哪里还有蝉的栖息地?蝉的美丽的样子很多年不见了。蝉是美丽的,美丽在它的透明的翅膀,翅膀泛着淡淡的白,像薄纱。有一天听到一句歌词“那薄如蝉翼的未来,经不起谁来猜”,我一下子就怔住了,原来蝉的翅膀还能被写到这么美的歌词里。于是,只能在那些泛黄的书页间去读那些“寒蝉”“暮蝉”“秋蝉”“西陆蝉”,蝉在文学里越来越悲凉,悲凉到我几乎想不起它的模样,几乎模糊了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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